發布時間:2023-10-13 來源:安徽作家網 作者:安徽作家網
近日,我省作家江覺遲長篇兒童小說《帕米爾少年》由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發行。作品以“帕米爾少年”木拉提的視角、行蹤和感受為主線,著力描述了阿拉爾草原、塔什庫爾干河等邊疆地區一群塔吉克族原住民的愛國、善良、純樸、熱情,他們在辛勤放牧生產、建設美好家園、傳承特色文化的同時,努力支援哨所、維護國防,與漢民族等守疆官兵、支邊人員及文化工作者們精誠合作,共同捍衛和建設美麗的邊疆,享受獨具風情的自然景觀與民族文化。
熱愛鷹舞并夢想成為一名舞蹈家的塔吉克族少年木拉提,因為一次意外雙臂受傷,再也無法跳舞,從此一蹶不振。身為護邊員的爸爸為了幫助自暴自棄的木拉提振作起來,將他送到了帕米爾高原的雪山牧場。在體驗了高原生活的種種艱辛之后,木拉提又隨運送物資的牦牛小分隊經歷了九死一生的翻越雪山之旅,最終在高山邊防哨所見到了爸爸和他的戰友們。邊防戰士們在極端惡劣的條件下展現的愛國情懷和樂觀主義精神,讓木拉提的心靈深受震撼和洗禮。
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,木拉提迅速成長起來,開始練習吹鷹笛。自信地吹響鷹笛的少年木拉提,成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——鷹笛演奏技藝傳承人的接班人;在悠揚的鷹笛聲中,他吹響了自己的人生之歌。
后記:花兒為什么這樣紅
十二年前,為一個賽事我到新疆工作了半個月,走遍北疆大地。工作結束后我趕往南疆,準備拜訪一位被高原人稱為“帕米爾雄鷹”的護邊英雄——拉齊尼·巴依卡。有關他的英雄事跡我聽說過很多,印象最深的是網上有段視頻,他在巡邏途中坐在雪地上唱《花兒為什么這樣紅》,歌聲真摯、深情,冰山一般純粹;但無奈不巧,等我趕到他的家鄉,卻得知他上邊境巡邏去了,半月不歸。后來,我分別在十年前和八年前又上過兩次帕米爾高原,他依然在險惡的雪山間巡邏,無緣相見。
2021年初,得點空閑,我準備再次啟程拜訪,卻傳來不幸消息:在南疆喀什,為解救落水兒童,拉齊尼英勇犧牲!在網上看到現場網友抓拍的視頻,看他為解救孩子,自身卻因體力透支再未上岸,我心如刀絞!
同年底,帕米爾之旅再次成行。剛到喀什,就聽人談論拉齊尼,大家共同的感受是:解救落水兒童這件事發生在拉齊尼身上再正常不過,他是塔吉克族的大英雄,一生做過的好事數不勝數,有他在的地方,一切都是安全的!
只是,孩子得救了,他卻走了,年僅41歲啊!
在喀什,我還常聽到這樣一句話:生活在帕米爾高原上的塔吉克族人非常善良,并且善良是有顏色的,那就是紅色(愛國情懷)。
是的,塔吉克族人自古以來就有著守護邊疆的光榮傳統。他們愛國、善良、純樸、熱情。那次,我逗留高原近一個月,走遍整個塔什庫爾干地區,對塔吉克族人的熱情和善良深有體會。說說我的兩次偶遇吧。
一天,我開車途中口渴,前往路邊人家討水。這戶人家有兩個男孩,都不過十歲。主人家非常熱情,忙著為我煮奶茶。當時我的車里正好備有足球,喝完奶茶我提出同兩個孩子踢球。主人家樂意點頭,但他們家院落太小,沒法施展開。我建議兩個孩子上我的車,到一千米外的塔什庫爾干河灘上去踢。主人家感激而笑,讓我帶走孩子。車開出后我才發現,路程其實不止一千米,車已開出十多分鐘,跑出了好幾千米,感覺越走越遠,心中突然一驚:我什么也沒留下——剛才車子停在遠處,主人家也看不清車牌,我的身份又沒跟他們說明,手機號也沒留下,就這樣帶走孩子,萬一主人家“多想了”,卻找不到我,會不會擔心呢?我慌忙回返,給主人家亮出身份證。主人家很是驚訝,說干嗎要這樣,這一來一去多浪費油哇!
又有一天,路過一個村莊,看到路邊有一位姑娘,穿一身靚麗的民族衣裝,立刻把我吸引住,主動站在她家門外打招呼,問是否可以到她家做客。姑娘迎上前,笑瞇瞇地說:“歡迎進屋喝奶茶。”進屋后,看到她的媽媽正在刺繡。刺繡是塔吉克族的傳統手工藝,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,塔吉克族女性不論姑娘、大媽,都擅長這一手活兒。而迎我進屋的姑娘,她是位待嫁姑娘,心靈手巧;她繡了頂漂亮的花帽,花去半個月時間,一針一線地刺繡完成。帽子真的很精美!她遞給我看時,我有點愛不釋手,被她看出來了,便聽她不在意地說一句:“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。”我問多少錢,她搖頭,說:“繡帽子不是賣的,你喜歡就拿走。”我堅持說:“那我也不知哪年才能再來,請給個地址,我回去寄禮物給你。”她說真不需要,說著就把花帽親手戴到我頭上,看了會兒,又笑著說:“你戴上真好看,這就和它有緣了,不許取下喲!”
最終我沒有取下花帽,她也沒有給我郵寄地址,但我認識她的家,我還會再去的。這樣的偶遇在帕米爾高原上,在善良的塔吉克族人家不足為奇。
2021年11月,帕米爾高原已是冰天雪地,我在這個時候到來,經安徽鄉賢司玉龍先生引薦,結識駐守南疆的劉茂權先生,由他安排,前往邊境體驗生活。
第一站便是紅其拉甫邊防連。這是一支英雄連隊,曾被中央軍委授予“衛國戍邊模范連”榮譽稱號。2023年1月18日,習總書記同連隊官兵進行視頻通話,稱贊他們是衛國戍邊老典型,勉勵大家再接再厲,再立新功。
是的,紅其拉甫邊防連素有“雪域孤島”之稱,哨所地處海拔5100米的高坡上,整個區域平均海拔4000米,含氧量不足平原地區的46%,全年平均風力在8級以上,最低氣溫達零下40攝氏度,自然環境十分惡劣,被生物學家定義為“生命禁區”。
有這么幾組極限數據,又是寒冬臘月,我在這時啟程,親朋好友都在暗中替我捏著一把汗。倒是我自身并沒有太多顧慮——畢竟在高原上生活過嘛,極寒和缺氧都是經歷過的。
只是沒想到,第一次走進紅其拉甫邊防連,我就被一位邊防戰士的雙手和面目給驚到了!小說《帕米爾少年》第49節中,少年木拉提初見護邊戰士艾里哥哥時,看到他的那雙手,就是我在邊防連看到的:那是一雙黑黑的大手,骨節粗大,十指彎曲,指甲向著指尖的內部深深地陷進去,有幾片指甲在陷下的同時又向外側翻卷,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根長出瘤子的變異的樹根!臉面上的皮膚大半也皴裂了,額頭上、臉頰上,甚至脖子間,都出現了像胡楊樹皮一樣翻卷起來的皮繭子;皮繭子與皮繭子之間是深深皴開的裂隙,可以清晰地看到,裂隙里裸露出一條條剛剛脫了皮的粉色的肉……
從邊防連回到縣城后,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。再見劉茂權先生時,我向他表達了對于邊防戰士的感慨。劉先生則淡然一笑,神態極像小說第46節中的李班長——李班長在攀爬險坡時被利石劃傷,他淡然一笑,對少年木拉提說:“這是上天送來的禮物。”
劉先生的從容讓我有一種恍然出世之感。他和他的戰友們都已經駐守邊疆很多年,對于高原生活有著深切體會。那些天,他約過多位戰友與我見面,大家談了很多巡邏途中遇到豺狼雪豹、爬雪山、過冰河、鉆冰窟的驚險歷程,聽得我心驚肉跳!
后來,直到我寫完小說的后半部分——少年木拉提被父親帶到邊境體驗生活,遇到種種艱難險阻——我幾乎是被自己給弄糊涂了:這到底是邊防戰士的經歷,是少年木拉提的經歷,還是我自身的經歷?
是的,因為那位護邊戰士的雙手,因為我心目中的英雄拉齊尼,我決定再上邊防連,要和那里的邊防戰士,尤其是我們可愛的塔吉克族護邊員們生活一段時間,用我的身體和心靈去感受他們的艱辛與不易!
這是一次心靈的洗禮。期間,又經劉先生引薦,我結識了駐守邊疆的王強站長。在我表明創作用意后,熱愛文學的王站長對我的創作充滿興趣,毫無保留地向我講述他的從軍經歷,給了我很多創作靈感。最終,在兩位先生的共同鼓勵下,我開始創作,要為孩子們寫一本書,尤其是帕米爾高原上的孩子們。
所以說,這部作品的誕生不是偶然的。除了我的創作決心,還離不開很多鄉賢充滿情懷的期待和支持。我記得初到南疆時,走訪軍營和體驗生活均無頭無緒,安徽的桐城老鄉毛昭勝先生此時正在南疆掛職,由他引薦,我結識了喀什安徽商會的各位鄉賢,這才得知,商會早在2012年就已經成立,已在南疆大地上走過十年多歷程,還被喀什當地政府評為“愛國擁軍模范單位”。看到“擁軍模范”四個字,我頓時倍感親切,便向商會說出我的走訪計劃及所遇困難,當場就得到商會的大力支持。書記宋文武先生和會長王國琴先生像是一個大家族里的兩位族長,周到地安排好一切;在疆企業家吳乾元先生、司玉龍先生、張偉民先生等參與接待:“江老師到南疆就是到家了,我們安徽商會定要全力支持。”
后來的行程就變成這樣——“沒地方吃住嗎?我的酒店等著你!”吳乾元先生說。“需要對接邊防連吧?我來辦這件事!”司玉龍先生說。“沒車出行嗎?我給你想辦法!”張偉民先生說。“要深入了解塔吉克民族的文化嗎?我們馬上安排文旅部門和你對接。”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委書記黃湘柏先生說。“要走訪各處文化景點嗎?我們給你配上專業講解員。”帕米爾旅游區管委會禹會勇先生說。
是這些充滿情懷的鄉賢和當地政府的工作人員,他們從生活到交通到走訪聯絡上,給予了我無私支持。尤其是鄉賢吳乾元先生,我每到一處,他總是提前發信告之全程路況、民風民俗、注意事項……劉茂權先生,送我深入雪域邊防親身感受邊防生活;在那些極寒雪夜,我必會收到他的信息:“今日安好?回信!今日安好?回信!”
這是一種無聲的力量!
雖然,也會落下遺憾——我終是無緣再見我心中的英雄,拉齊尼·巴依卡。但我想,他走過的道路,我看到了,也有幸嘗試沿著英雄的足跡走過幾段。由于身體原因我無法走完全部,但我知道,邊境巡邏路上,還有十個、百個、千個拉齊尼·巴依卡,他們正在接力的路上。再險惡的巡邏路,有他們上崗,路就被踏在腳下,變成開滿鮮花的大道。
是的,英雄走過的地方,一路鮮花盛放!
向可敬的邊防戰士、可愛的塔吉克族護邊員致敬!
2023年6月9日
江覺遲,安徽桐城人,“裁襟勵子”非物質文化傳承人。生于書香世家,祖父和父親均從事教育工作,祖母蘇蕙華“裁襟勵子”的教育佳話已成為安徽省桐城市文化名片之一。受家庭影響,從小熱衷幫扶工作,并酷愛寫作。2005年她帶上個人全部積蓄,只身來到西部高原支教、幫扶,創辦草原孤兒學校。已出版自傳體長篇小說《雪蓮花》(2019年),文化散文《西藏情歌》(2012年),長篇歷史小說《最后的女權王朝》(2017年)。